春荒的傍晚。
一九四二年。
默默跟随行军队伍的,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。
看去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,因为瘦和衰弱。
女人跟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八路。
老妇人对小兵说:小兄弟你饿吧?小兵回头看她一眼,赶紧跑两步跟上队伍。
老妇人也跑几步,嘴唇都喘白了,又说:小兄弟你看这一路上槐花都没了,叫人都吃光了。
小兵说:都吃光了狈,你跟着队伍干啥?!
队伍有行动哩!
小兵前头有个老兵,这时对大娘嚷起来:这是要打日本去呢,你跟着干啥?急着给鬼子送信去呐?!
大娘只得跟他作作揖,说:我有个孩儿也参加咱们队伍了;我那孩儿跟这位小兄弟一般大。
她还是一步不松地跟着队伍。
队伍上坡。
队伍下坡。
浩浩荡荡。
队伍越走越快,大娘自己跟上了,一身烂絮,一双烂鞋都给落在了后边跟不上她了。
小兵不时回头看看这位枯骨一架的大娘,仿佛是鼓舞她跟上来,也仿佛求她别再跟了。
几个兵都恼了,对大娘说:没见过讨饭讨到部队来的!
再狗撵人咬着不放,我们可要开枪了!
大娘说:八路军不打俺乡亲。
老兵说:八路军不打好乡亲!
有人这时把枪栓拉上了,刺刀也上上了。
大娘这才眼巴巴看着那细瘦的小兵跟着细瘦的队伍从山梁上走没了。
天黑时,西北来风。
队伍歇下来。
把每条粮袋抖净了,熬出半锅小米粥,每人半瓢倒在各自的洋铁罐子、搪瓷缸子里。
多半从日木兵那里来的。
还没来得及吃,有人说,哎呀不好了,槐树林那边站着的不就是方才的讨饭大娘?大娘却是不过来,有一两个兵叫她,她也不过来,她靠着一棵树一直坐到每个战士把粥都喝完厂,才又走到那小兵身边。
小兵眼圈红起来。
抿紧嘴唇不去看大娘的脸;大娘手从怀襟里掏出一把蔫了的槐花,对小兵说:小兄弟,拿着吧,都给你留着呢。
小兵眼泪流到了脖子上。
大娘说:俺家有个小子,也十四,也跟队伍走啦。
大娘说着也不看小兵的脸,泪流到脖子上。
几天以后,队伍打仗回来,看见那个大娘已经歪在土包上饿死了。
小兵抱起她来,有的人听他哭声中有“娘……娘……”
的呻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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